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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蘭州城,巧破毒蟲計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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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晶瑩的水珠落在潘俊的臉上,他禁不住擡起頭,只見此刻天空中烏雲密布,星星點點的雨滴從那黑雲中落下來。

“潘哥哥,看來要下雨了!”燕雲騎著馬跟在潘俊後面。那山谷距離黃河小路並不甚遠,快馬加鞭不到半個時辰便已經回到那小路之上。只是讓他們頗感驚訝的是,雖然只是一夜之間,眼前這黃河水竟然暴漲了數丈高,滾滾的黃河水夾雜著泥沙碎木席卷著滔天的巨浪翻滾過來。

“潘哥哥,你看這黃河好像漲水了!”燕雲隨著潘俊走在黃河岸邊的小路上,巨大的水浪一波蓋過一波,讓人看了有些心驚。

“嗯,看來黃河上游一定是降了暴雨!”潘俊說著想起昨天晚上那數以億計的螢火蟲,老者曾說真正的驅蟲師要掌握自然之變化,潘俊恍然大悟,想必是那些螢火蟲早已預料到黃河水會暴漲,所以昨夜才會聚集在一起。

“潘哥哥,不知現在馮師傅他們到了什麽地方?”燕雲有些擔憂地說道。

“如果順利的話我想他們應該會在我們前面趕到蘭州城!”潘俊說著在馬背上輕輕拍了一下,其實此刻潘俊心中對馮萬春的安危也頗感擔憂,讓他心神不寧的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那些神秘出現且行蹤不定的死亡之蟲。

此處距離蘭州城不過數十裏而已,潘俊與燕雲二人快馬加鞭,只用了半天工夫便來到蘭州城外。隨著二人的到來,那蓄謀已久的大雨也開始鋪天蓋地襲來,滾滾的黑雲,陰雲中不時可以看到血紅色的閃電。

二人毫不遲疑地進入到蘭州城中。這蘭州城是古絲綢之路的重鎮,南北群山對峙,東西黃河橫穿其間,綿延百餘裏,水動而山靜,城市依山而建,層巒疊嶂,渾壯雄魄。而且自此向西便徹底擺脫了日本人的勢力範圍。他們從城東入了這蘭州城,只見一輛馬車停在城門內中的角落裏,一見潘俊二人入城,那輛馬車立時跟了上來,來到潘俊和燕雲身邊停下,只聽內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少東家,你終於到了!”

燕雲與潘俊循著那聲音的方向望去,只見那馬車中走下一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安陽城中甲骨堂的東家劉衎。這劉衎在萬鳥襲安陽之時便聽從潘俊的吩咐從安陽坐火車直奔蘭州而來,此時已經先潘俊等人抵達蘭州數日之久。

潘俊見到劉衎備感親切,雖然只是數日之別,然而卻又是經歷了幾生幾死。這生生死死之間雖然只是幾日,卻像是經歷了幾年一般。潘俊點了點頭,說道:“劉衎叔,馮師傅他們可曾已經到了蘭州城?”

“嗯,他們昨夜已然到了!”劉衎說到這裏略微沈吟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過了片刻說道,“少東家你還是隨我先去蟲草堂吧!”

說完劉衎將潘俊和燕雲引入車中,此前燕雲並未在安陽城中見過劉衎,但那一路之上馮萬春講述了安陽城的經歷,燕雲自然對劉衎也有所耳聞。那馬車沿著洪恩街一路向北而去,轉過幾條街遠遠便望見蟲草堂的金字招牌。

馬車並未停在蟲草堂門口,而是又繞了一條街,在蟲草堂後門停了下來。劉衎下了車,撐起一把傘等在外面,潘俊與燕雲兩個人這才從車中下來。劉衎在門上輕輕叩擊了兩下,那門緩緩打開,一個四十多歲的老者向劉衎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少東家您回來了!”

劉衎笑了笑,引著潘俊和燕雲進入了這蟲草堂的後院。這蘭州的蟲草堂有三個院落,一進院是醫館,二進院中住著夥計,院子中堆放著藥草,而這三進院則是主人的居所。這三進院的院子很大,四周的墻壁上生滿了爬山虎,一直蔓延到墻外。在庭院中間有一座假山,主人匠心獨具地在那假山之上布置了亭臺樓閣。

劉衎跟著那仆人,引著潘俊和燕雲走入正堂。正堂左右是幾把楠木椅子,分左右兩個屋子。劉衎將潘俊請到上座,那仆人端上一杯茶之後便被劉衎吩咐了下去。燕雲站在這屋子當中左右打量著,半天之後說道:“劉衎叔,馮師傅他們現在何處?”

此話一出,劉衎眉頭微微皺了皺,走到潘俊面前“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頓時讓潘俊一驚,連忙起身扶住劉衎道:“劉衎叔,怎麽了?”剛剛入城之時潘俊便早已看出劉衎似乎在隱瞞著什麽,此時見劉衎竟然如此,必定是出了大事。

“少東家,恕我劉衎無能,馮師傅一行人剛入蘭州城便被人帶走了!”劉衎一臉悲憤道。

“什麽?”潘俊詫異得雙手緊緊抓住劉衎的胳膊說道,“劉衎叔,你說馮師傅他們被人帶走了?”

“是的!”劉衎自覺有負潘俊所托,始終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地說道,“本來我估算著時間你們應該這幾日便可以到達蘭州城,於是便日夜監守在城門裏面唯恐出現任何紕漏。可是昨晚我眼看馮師傅他們進入蘭州城,剛要上前卻不知從哪裏開出一輛轎車,從車中下來幾個人將馮師傅和段姑娘還有那個孩子都帶上車,在我們眼前揚長而去!”

“是日本人嗎?”潘俊知道此處應該已經不是日本人的勢力範圍,可是現今各方勢力犬牙交錯,在這蘭州城中潛伏著日本人的奸細也未可知。

劉衎搖了搖頭道:“昨天夜裏我便暗中打聽,後來方才得知帶走馮師傅他們的並非日本人!”

“不是日本人?那究竟是誰?”潘俊疑惑地問道。

“此人名叫薛貴,在蘭州城中開了幾家賭坊和當鋪,在此地不管是政府還是黑道都是一個能夠說得上話的手眼通天的人物!”劉衎娓娓說道。

“薛貴?”潘俊口中默念著這個名字,似乎在什麽地方聽說過,忽然他想起在安陽城外愛新覺羅·庚年曾經拜托過自己將一封信交給蘭州城中一人,那個人的名字便叫薛貴。“原來是他!”

“怎麽?少東家您認識此人?”劉衎驚異地望著潘俊。

潘俊微微點了點頭:“來此地之前曾經有人讓我給一個住在蘭州城中名叫薛貴的人帶一封信,想必就是這個人!”

“既然如此他為何要劫走馮師傅?”劉衎不解地說道。

其實此刻潘俊心中也甚是疑惑,那愛新覺羅·庚年一直深藏不露,只是說帶一封信卻沒有交代過其他的事情,這薛貴究竟是敵是友尚未可知,但是潘俊此刻可以確定一點,那就是馮師傅一行人現在不會有危險。他將劉衎輕輕扶起說道:“劉衎叔,難為你了,這事情不怪你,你先起來吧!”

聽了這番話劉衎心中才稍微舒服了一些,站起身來。

“這薛貴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物?劉衎叔你詳細和我說說!”潘俊端過一旁的茶輕輕酌了一口說道。

“薛貴年紀應該在四十歲左右,世居蘭州城中,堪稱蘭州城的第一號富商。這蘭州城是絲綢之路的要塞,他家族早年間便是經營絲綢買賣的。後來又做起‘茶馬’生意。家境殷實,在蘭州城無人能及!”劉衎將自己所知一五一十地訴與潘俊,潘俊一面喝著茶一面思索著。愛新覺羅·庚年讓自己送那封信究竟意欲何為?

劉衎見潘俊一直眉頭緊鎖便不再說話,正在這時,剛剛那個仆人忽然急匆匆地從外面奔了進來,說道:“掌櫃的,有個人說要見……”那仆人瞥了一眼坐在上座的潘俊,沒有繼續說下去。

“是什麽人?”劉衎立刻站起來問道。

那仆人搖了搖頭:“那個人只說把這個東西交給您,您是一定會見他的!”說著仆人從懷裏拿出一件物事雙手遞給劉衎,劉衎接過來一看,竟然是一只明鬼,不用問這只明鬼必定是金龍身上所戴的那只。他擡起頭看向潘俊,只見潘俊微微笑了笑說道:“該來的總歸是會來的,他來總比我們去找他要容易得多,既然他對我如此有興趣,那咱們就見一見這薛貴究竟是個什麽樣的通天人物!”

“總共來了幾個人?”劉衎謹慎地說道。

“三個,一個中年男人,另外還有兩個看樣子像是隨從!”這人平日裏最關註的莫過於與自己有關的事物,就像廚子關註的是別人做菜的手藝,醫生關註的是別人醫道的高低,而這仆人最關心的則是來人的身份。也便是因為如此,練就了一雙好眼睛,形形色色的人往眼前一站便能從他的氣度談吐中辨別出一二,所以在他的概念裏人只有兩種:東家,仆人。

“讓他們進來吧!”潘俊淡淡地說道,那仆人點了點頭,轉身向外面走去,其實在潘俊與燕雲進來之時這仆人早已經看出這潘俊的身份非凡。

不一刻工夫,仆人引著一個四十歲上下穿著一身黑色大褂、戴著一副圓形眼鏡、短發方臉的男人走了進來。那男人一跨入這屋子便四下打量了一番,最後目光落在了潘俊身上,他笑著拱手道:“想必這位就是名動京師的潘俊潘爺吧!”

潘俊站起身拱手還禮道:“您應該便是薛貴薛先生吧!”

“哈哈!”薛貴朗聲笑了笑說道,“正是本人!”

“只是不知薛先生為何要劫走我的同伴?”潘俊開門見山地說道。

“誤會誤會!”薛貴連連拱手道,“潘爺這真的是個誤會,我哪裏敢劫走潘爺的人啊,我實在是想把他們請到家中啊!”

“胡說八道!”站在一旁的劉衎怒道,“我明明親眼所見是你的手下將人塞入車中的!”

“劉掌櫃,這確實是一場誤會!”薛貴嘆了口氣解釋道,“幾日前故交來信,信中提到潘爺將於近日抵達蘭州,潘爺大名我早有耳聞,所以一心希望能夠一睹真容。而且故交唯恐潘爺在此處無處可依,因此我才派人日夜守候在城門處,唯恐潘爺進城之後遇到麻煩。昨晚我見那幾個人入城,一看便知是外地人,於是便上前盤問,得知是與潘爺您一行的人。這才將幾位請到家中!”

“原來如此!”潘俊若有所思地說道,“你說的那個故交莫非是?”

“庚年!”薛貴接著話茬兒說道,“今日本來我想親自在城門口守候,怎奈您剛一進城便被接到此處,唯恐潘爺誤會所以我才來到此處!”

“哦!”潘俊點了點頭伸出手說道,“薛先生請坐!”

聽了這番話劉衎也輕松了許多,讓出座位,吩咐仆人為薛貴倒了一杯茶,薛貴雖然已經四十多歲,但坐在潘俊旁邊心中卻依舊有些忐忑,不時地上下打量著潘俊。

“對了,薛先生,這裏有一封庚年讓我帶給你的信!”說著潘俊從口袋中掏出庚年的那封信,薛貴雙手接過信展開一面看信臉上的表情越發地舒展開來,片刻之後薛貴將那封信收好,站起身走到潘俊身邊。潘俊有些詫異,只見薛貴“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這一下讓在場的人著實一驚。

潘俊連忙起身扶住薛貴說道:“薛先生,您這是為何?”

只見那薛貴此時淚眼蒙眬,身體不停地顫抖著說道:“還請潘爺救救我女兒的性命!”

“你先起來再說!”潘俊向劉衎使了個眼色,劉衎與仆人上前兩步一起將薛貴扶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薛貴掏出一塊手絹輕輕擦拭了一下眼鏡說道:“潘爺,這封信是庚年兄弟唯恐我認錯人才特意讓您帶給我的!”

“嗯!”潘俊早已經想到了這一點,“薛先生,剛剛所說您女兒……”

“潘爺您有所不知,我薛貴算得上是這蘭州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可能是前世造孽太多,膝下無子,只有一個女兒,一直視若掌上明珠,可誰知五年前女兒不知何故染上了一種怪疾。終日沈睡不醒,而且身上臭味熏天,此前我遍訪附近名醫卻終無結果。前一陣聽人說京城名醫潘俊有妙手回春之術,可從北平到此處何止千裏,再加上後來日本人侵華局勢動蕩不穩,所以便也只能就此作罷!後來聽庚年說您要來蘭州城,自是喜出望外,心想小女這多年的病患必定是有救了!”

潘俊站起身說道:“既然如此,咱們還是先去見見你女兒吧!”其實雖然薛貴如此說,潘俊心中依舊始終放心不下馮萬春等人的安全,此刻急切地想看到馮萬春等人。

“啊?”潘俊的話顯然大出薛貴意料,他來此的目的本想化解誤會,想這京城名醫必定是頗多規矩禮數,全然沒想到潘俊會答應得如此痛快,楞了半天才道:“好好!”

“燕雲,你與劉衎叔在此等候,晚些時候我會回來!”潘俊對燕雲說道,燕雲本想隨潘俊一起前往,不過此前她太過冒失闖下了太多的禍事,於是便皺著眉頭不耐煩地點了點頭。

說完潘俊便隨著薛貴離開了蘭州蟲草堂。

卻說這車子從蟲草堂經由洪恩街向東南的城關區駛去,穿過蘭州城區,到東廓東側的廣武門車子在一處宅門大院門口停了下來。車子剛到便有幾個仆人手中撐著傘從裏面奔了出來,潘俊隨著薛貴走下車。這所宅子即便是在北平城中也能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建築了。潘俊跟著薛貴經過回廊走向後面的院落,繞過一座仿蘇州的假山園林,一排碧瓦琉璃建築出現在眼前。

薛貴一面走一面吩咐下人們將馮萬春等人找到,薛貴則帶著潘俊直奔眼前那排房子而去。房子內十分寬敞,墻上掛著名家山水字畫,一張寬大的書桌上放著筆墨紙硯,桌子後面的金絲楠木架子上擺放著一些古玩玉石,潘俊打量一番忽然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潘俊!”

潘俊扭過頭只見馮萬春笑容滿面地走了過來,在他身後的還有段二娥和金龍二人。馮萬春緊緊握住潘俊的手說道:“沒想到只隔了一天倒像是過了許多年,哈哈!”

“看到你們沒事就好了!”潘俊有些激動地說道。

“放心吧,沒把段丫頭和小金子順利地交給你,我老馮就算是想死也不敢死啊!”馮萬春拍了拍潘俊肩膀笑著說道,“咦?對了,那犟脾氣的丫頭呢?”

馮萬春說的犟脾氣指的當然是燕雲,潘俊笑了笑說道:“燕雲現在和劉衎留在了蟲草堂!”

“劉衎也來了?”此前馮萬春也不知潘俊會有如此安排,潘俊微微笑了笑然後詫異地望著馮萬春說道:“喬榮人呢?”

“啊?”馮萬春一怔說道,“我還以為他和你們在一起呢!”

“怎麽回事?”潘俊驚異地說道。

“燕雲離開的那天晚上喬榮聽說自己的救命恩人離開了,唯恐她遇險所以便在你之後離開了!”馮萬春的話讓潘俊更加疑惑了,難道喬榮跟在自己身後也進了那迷霧之中,想到這裏潘俊不禁有些惋惜,如果他真的進了那迷霧恐怕此刻早已經葬身黃河了。

“剛剛薛先生說你到了,我還以為他在說笑,沒想到你果然已經到了!”馮萬春笑著說道。

此時薛貴走了過來低聲說道:“潘爺……”

潘俊會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對馮萬春說道:“馮師傅,你們在此靜待片刻,我去去就來!”

馮萬春點了點頭,潘俊這才隨著薛貴離開大廳,沿著一旁的走廊向後走去,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時間,一個小小的院落出現在潘俊的眼前。這個院落依山而建,距離此前的廳堂大概有一裏多的樣子,恐怕是薛貴唯恐外人打擾到女兒的休養才特意修建。薛貴來到門口輕輕推開院門,一股淡淡的蘭花香味撲面而來,潘俊的眉頭微微一皺,這蘭花的香味芳香濃郁,久久繚繞而不斷絕。

眼前的院落不大,院子中植滿了各色的蘭花,春蘭、建蘭、春劍、蓮瓣、蕙蘭、寒蘭,一應俱全應有盡有,將這原本小小的院子堆砌得如同是一座蘭花的花圃一般,而且從蘭花不難看出主人極為用心。

穿過院子中間的過道,薛貴帶著潘俊走到門前停了下來,從門前一旁的一個木箱中取出兩個香包遞給潘俊說道:“潘爺,女兒房中奇臭無比,這個您還是戴上吧!”

潘俊微笑著擺了擺手,薛貴遲疑了一下,將原本為自己準備的香包也一起放回到了木箱中,然後推開房門,頓時一股惡臭瞬間從裏面沖了出來,令人作嘔,讓人陣陣眩暈。潘俊強忍著惡臭的氣味,隨著薛貴走進房中,只見這房間窗戶緊閉,一張大床上躺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那女孩面色紅潤,雙眼微閉,宛如睡熟一般,而那陣陣的惡臭便是發自女孩身上。潘俊緩緩走到女孩身邊,將女孩的右手拿出按住腕脈。

女孩的脈搏緩慢有力,氣血運行緩慢,實為實寒之癥,可這女孩的臉色紅潤,毫無陰霾之氣,又與脈象不符。這著實是一種怪異之癥。大概過了小半個時辰,潘俊松開女孩的手,心中思忖著眼前這女孩的病癥。

而薛貴一直站在一旁一手掩著鼻子盯著潘俊,希望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一些希望,而讓他大失所望的是潘俊一直在靜默沈思,臉上也是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潘爺……”薛貴見潘俊沈思半晌終究忍不住了,可是話一出口他便開始後悔,如果潘俊不說,自己心中尚存半點兒希望,一旦潘俊也束手無策,那僅有的希望也必將破滅了。

潘俊擡起頭,卻並不看薛貴,而是在這屋子中四處打量,這女孩的閨房並不算大,眼前是一張梨木雕花桌子,上面擺放著湖筆、徽墨等文房四寶。而那書桌後面的木架上如同外面一樣擺放著各色蘭花,只是與外面那些生長的郁郁蔥蔥的蘭花截然不同的是,眼前的這些蘭花都已然雕謝枯萎。潘俊站起身來問道:“薛先生您這般喜歡蘭花?”

“啊?”薛貴顯然有些失望,不過卻並不敢表現出來,連忙說道,“其實是小女喜歡。她從小與蘭花為伴。自從她生病之後我便一直悉心照料著她的這些花,希望等她醒來之後看到這些蘭花能開心一些,誰知道這一睡就是幾年。”說到這裏薛貴眼睛不禁濕潤起來。

可潘俊似乎對薛貴視而不見,徑自走到前面的那個花架前,望著那些蘭花說道:“小姐養的這些蘭花的品種很全,很多蘭花我都是第一次見啊!”

“對,很多蘭花也是我花費了極大的心血從全國各地搜集來的!”薛貴瞥了一眼躺在一旁沈睡的女兒,不禁又是一陣心酸。

“這屋子裏的蘭花已經枯萎成了這個樣子,怎麽還不換掉?”潘俊伸手在那蘭花架上找尋著什麽。

“其實這些蘭花每天都會換,只是因為這房間內的惡臭將那些花全部熏死了!”薛貴無奈地說道。

“呵呵!”潘俊笑了笑從那蘭花架上拿出一小盆蘭花放在桌子上,說道,“這盆蘭花你也每天都會換嗎?”

薛貴擡起頭看著桌子上的那盆蘭花,這蘭花的花盆較之別的都要小很多,平日裏藏在那些花盆之中往往被忽略,只是這盆蘭花雖小,但枝葉盈盈翠綠光潤如玉,葉狹帶寬,葉齒分明,中脈顯著,花色各異,有黃、白、綠、淡紅,還有彩花、蝶花。這屋中雖然惡臭撲鼻,但卻依舊能聞到那株蘭花所發散出的陣陣幽香。

看到此處薛貴搖了搖頭道:“這株蘭花卻不曾換過!”忽然他眼前一亮驚異地說道:“潘爺,難不成我女兒的病是因這株蘭花所起?”

潘俊微微地點了點頭道:“恐怕是的,剛剛一進院子我便聞到一種怪異的香味,只是院子中的蘭花頗多,並沒有太在意。可是剛剛我給小姐把脈發現小姐脈象與她這面色極不相符!”

“嗯,之前來過的幾個名醫也曾說過,小女脈象沈穩遲緩應該是實寒之癥,但是看她面色卻紅潤有佳,開了幾服方子卻根本不見好轉!”薛貴將此前那些醫生所述盡皆陳與潘俊。

“是啊,小姐這應該不是什麽病,實在是中了毒!”潘俊長出一口氣說道。

“中毒?”薛貴見潘俊如此說連忙跪倒在地,“潘爺既然知道病因還請救小女一命!”

“薛先生何必如此,醫者父母心!”潘俊扶起薛貴說道。

“那還請潘爺快快出個藥方吧,我好即刻命人去抓藥!”薛貴激動地說道。

“不急,我有一件事想先問你!”潘俊說著湊到薛貴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薛貴聽著眉頭早已經擰作一團,待潘俊說完薛貴向後退了兩步,詫異地上下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驚訝地問道:“潘爺,難道您此前來過蘭州?這件事您是如何得知的?”

“這麽說我說得沒錯?”潘俊微微笑了笑道。

“確實如此!”薛貴點了點頭。

“這就對上了!”潘俊說著轉過身去拿起毛筆,在宣紙上筆走游龍地寫了幾行字,然後遞給薛貴道,“上面所寫之物一定要備齊!”

薛貴接過宣紙那一臉的興奮立刻僵住了,只見紙上寫著:白紙童男童女一對,狗血一盆,雄黃一包,高香三根。

“潘爺,您這是……”薛貴不解地望著這所謂的藥方,這一應之物不像是藥方,更像是驅鬼跳大神的物事。

潘俊笑了笑說道:“照著去辦吧,我自有妙用!”

薛貴雖然心中疑惑重重,卻又不敢多問。畢竟能說出女兒病因的只此一人而已,他點了點頭,然後帶著潘俊重新回到了前面的客廳。

此時馮萬春早已喝下了三五杯茶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見到潘俊便迎了上去說道:“你小子幹什麽去了?”

潘俊笑了笑說道:“馮師傅,你先帶段姑娘和金龍去蟲草堂和燕雲會合,我想她現在也在擔心你們的安危,我這裏還有點兒事情,處理完之後便會回去!”說完潘俊輕輕地握了握馮萬春的肩膀,馮萬春看了看潘俊抓住自己肩膀的手又疑惑地看了看潘俊剛要說話,只見潘俊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扭過頭對一旁的薛貴說道:“薛先生,麻煩您先送馮師傅他們回蟲草堂吧!”

“好!我這就安排人送他們過去!”薛貴點了點頭說道。

“多謝!”潘俊拱手道。

“潘爺何必客氣呢!”薛貴說完喚來仆人,馮萬春一行人辭別了潘俊之後隨著那仆人離開了薛家宅門。見他們離開之後潘俊說道:“薛先生,我剛剛給你的那張藥方所有的東西必須你親自去辦,否則……”

未等潘俊說完薛貴連連點頭道:“放心,一切都聽潘爺您的吩咐,慢說是讓我去置辦這幾樣東西,就算是讓我割下塊肉來,只要小女能好起來我也毫不猶豫!”

大雨是在傍晚時分停歇的,站在窗口的潘俊雙手背在後面,望著落日餘暉間生出的那道彩虹,心中泛起一絲輕微的波瀾。這一個多月的時間,所有的事情就像是一個蓄謀已久的陰謀一樣一股腦兒地向潘俊襲來,讓他覺得透不過氣來。

忽然潘俊覺得腦袋傳來一陣陣刺痛,眼前的落日漸漸地變成了一個血紅色的圓點,他強打著精神,耳邊響起了時渺渺的聲音。

“潘俊,你相信我嗎?”時渺渺的影子一直不停地在自己的眼前晃動,漸漸地那個血紅色的圓點便成了一團燃燒的篝火。

潘俊將手中的那個紅色布包小心翼翼地包好遞給時渺渺,憂心忡忡地說道:“這個東西你是從什麽地方得到的?”

“你別問了。”時渺渺低下頭沈吟片刻說道,“潘俊你相信我所說的嗎?”

“唉!”潘俊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其實我也曾和你一樣懷疑過,但是時姑娘我實在不敢想象,如果真如你所說,那麽這個驚天的陰謀究竟被設計了多久!”

“呵呵!”時渺渺冷漠的微笑漸漸在潘俊的眼前蕩漾開去,他重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依舊站在窗口,額頭上滿是汗水。他輕輕擦拭了一下扭頭走到身後的那張桌子前面,提起筆在那宣紙上寫了兩個字:秘寶。

夜幕終於降臨在了這座中國西北的城市之中,經過一天的暴雨,此刻的天空幹凈得像是被人擦拭過一般,點點星光點綴其中,讓人感覺神朗氣清。

華燈初上,這城東的薛家宅門內張燈結彩熱鬧非凡,仆人家奴自從傍晚開始便在這院子之中忙碌著,薛貴親自上陣督辦一切,雖然他不知潘俊此舉的用意何在,但為了女兒的病還是一一應允。

而薛貴女兒此刻所住的小院子則異常安靜,薛貴早早便派人在小姐的屋子前面擺上了案桌香爐,在那案桌前面放著一對童男童女的白紙人,那白紙娃娃咧著嘴,笑得讓人覺得有些瘆得慌。潘俊將那盆事先準備好的狗血在小姐的床前畫成一個沒有封口的圓圈,之後將那株蘭花小心翼翼地端到未封口的圓圈之中。

薛貴看著潘俊這一系列奇怪的舉動,心中一直在不停地打鼓,雖然他對潘俊的醫術頗有信心,但眼下潘俊的這番舉動看似與醫術毫無關聯,更像是裝神弄鬼的巫醫神漢。

“薛先生!”潘俊將一切準備停當之後說道,“一會兒你讓所有下人全部退出院子,然後讓人在院子外面敲鑼打鼓,燃放煙花!”

“哦!”薛貴木訥地答道。

“這個給你!”說著潘俊將那個盛了半碗狗血的青瓷大碗遞給薛貴,道,“一會兒如果你看到什麽東西鉆進這圈中便將那口子用狗血封上。”

“好!”薛貴點了點頭,端著那半碗狗血到門外按照潘俊所囑安排停當之後再回到院中,只見潘俊依然站在院子中的香爐前面說道:“薛先生,你進去吧!”

薛貴看了看潘俊,欲言又止地皺著眉頭,見他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也不再多問,回到那房中。不一會兒他便聞到一股高香的味道,片刻之後潘俊對院子外面喊了一聲:“放炮!”

瞬間鞭炮齊鳴,鑼鼓喧天,鞭炮聲,擂鼓聲,聲聲齊鳴好不熱鬧。薛貴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那個未封口的圓圈,嚴陣以待。

聲音響了半炷香的工夫,屋子內的煙味越來越濃,已經有些嗆人了,正在此時一只五彩的小蟲竟然從那女孩的耳朵中鉆了出來,它爬行的速度極快,蠕動著身子從床上爬下來越過那未封口的圓圈鉆進那蘭花的土壤之中。薛貴見那五彩的小蟲心頭一顫,立刻想起潘俊的交代,連忙用狗血將口子封住。不一會兒鞭炮聲和擂鼓聲漸漸停歇了下去,潘俊從外面走了進來說道:“薛先生,怎麽樣?”

“嗯,剛剛一條五彩的小蟲鉆進這蘭花盆中了!”薛貴手中依舊緊緊地攥著那個青瓷大碗。

“嗯!”潘俊笑了笑從懷裏拿出一個竹筒,然後一手拿過那花盆輕輕在地上一磕,花盆應聲碎裂,只見一枚彩色的如同珍珠般的蟲卵出現在那土壤之中。

“咦?”薛貴頗為驚異地說道,“剛剛明明是一條蟲,現在怎麽會變成一枚蟲卵了?”

“薛先生不妨用手觸摸一下!”潘俊將手中的蘭花丟在一旁說道。

薛貴伸出中指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那蟲卵,瞬間那七彩的蟲卵竟然抖動了起來,接著化作一條五彩的小蟲,小蟲在地上快速地爬行著,可奇怪的是一旦接觸到那狗血五彩小蟲便會遠遠避開,它不停地在這圓圈內四處試探著。

“這是怎麽回事?”薛貴覺得眼前的事情著實神奇,潘俊笑而不語,從旁邊折了一片蘭花的葉子輕輕觸碰那只五彩小蟲,不一會兒它又蜷縮成了一枚彩色蟲卵。潘俊用一個事先準備好的竹筒將那枚蟲卵小心翼翼地放入其中,說道:“這蟲名叫寶財,據醫書上記載這種蟲原產自西域吐蕃、樓蘭、高昌等地,因其遇熱變蟲,遇木則成彩卵,因而當時成為貴族玩物,這種蟲的食性單一,只以這種幽冥蘭為食,而幽冥蘭又極其稀有,因此即便是當時寶財盛行之時也是價格不菲!”

“你說這蘭花叫幽冥蘭?”薛貴若有所思地問道。

“嗯,這花名叫幽冥蘭!”潘俊自小博古通今,“雖然樣子看似蘭花實則是幽冥花的一種,這種花與曼殊沙花相伴而生,曼殊沙花便是《大乘妙法蓮華經》所說的幽冥之花,因此此蘭花被稱為幽冥蘭!”

“原來如此!”薛貴若有所思地說道,“聽潘爺所言我女兒之病是源自這寶財?”

潘俊點了點頭說:“起初那些貴族只是愛憐這寶財外觀漂亮,可誰知這寶財不但以幽冥蘭為食,還會寄居在人體之內,使人長眠不醒,身上發出陣陣惡臭。但這蟲卻極恐噪音,聲音一大便會離開人身逃回到蘭花之中化成蟲卵,且此蟲極恐汙穢之物,所以我便用這狗血將其困住!”

“潘爺,那寶財既然已經取出,我女兒是不是已經無礙了?”薛貴擔心地問道。

“小姐的身體已經不妨事,休息數日便會蘇醒,我再開一服療養的方子很快便可以下床了!”潘俊說著提起筆在宣紙上寫了一劑方子遞給薛貴,薛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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